奥运会如何推动中国滑雪运动发展?
本文选自
美国著名户外杂志
《Outside》
原标题:“How the Olympics Turned China on to Skiing”
作者:Tim Neville
在2018年平昌冬奥会即将揭幕、2022年北京-张家口冬季奥运会即将进入新一周期之际,我们一窥滑雪运动,如何在政府的引导和推广下,进行着惊人的中国式爆炸增长。
在进入崇礼的路上,我们看到建筑护栏上的横幅赫然写着几个大字——“大美崇礼,礼仪之都”,后面是一系列冰雪运动员的英姿。一条通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,崭新的广告牌写着“除了脚印,什么也别留下;除了回忆,什么也别带走”。这里的形象工程,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。2022年冬季奥运会将来到中国,这里的矿工、农民和官员将齐心协力举做好一系列比赛和颁奖仪式。
崇礼是一个位于北京西北方100多英里(约160公里)的多山地区,最高海拔达7000英尺(约2100米),核心城区海拔4000英尺(约1200米),居民达三万人。就在十年前,这里还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,人们把收成的土豆藏在山洞里。现在,这里起重机遍布整个县城,投资达几十亿美元的滑雪场项目正在兴建,掩盖曾经尘土飞扬的棕色土地。醒目的BMW标志正在山头上闪烁。崇礼正处于一个投资巨大的、自上而下政府主导的冬季运动文化推广中心。
这是二月的严寒之夜,我正步行回朋源商务宾馆。这里的租房时间以四小时为单位,所提供的用餐接近“监狱”水准。旁边是未来的“奥运奖牌广场”,商户灯牌上的光洒落在人行道上,窗边靠着一张修板大长桌,墙上挂着滑雪海报,于是我走了进去。
“Uh, hi, ni hao. 还在营业吗?”一对夫妻正在收拾摆满中国啤酒的酒架。魏中华(Wei Zhonghua),英文名Rex,和他的一妻子王韵(Wang Yun),英文名Melody,热情地向我打招呼。“这里的美国人并不多见,”Melody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,给我来了一大杯“沸雪”(Boiling Snow)。她32岁,身材高挑,问道:“你来这里滑雪吗?”
“是的”,我说,扫了一眼钉在水泥墙上的比赛服、成排的滑雪板,和桌子上干净的烟灰缸。这像是一家雪具店,“这里是干嘛的?”,我问。
Rex,33岁,身材矫健,搬来把椅子。“崇礼最牛逼的滑雪俱乐部”,他说,然后大笑,他是在开玩笑。两年前,他和Melody成立了刘吉滑雪俱乐部,让人们参加课程、比赛、加入他们的Phenix Demo团队,他们的队友会统一穿上红色雪服。
刘吉滑雪俱乐部成员Rex在万龙滑雪场;价格相对便宜的长城岭滑雪场。(Kari Medig)
外面,一辆三轮车驶过。我们坐在一张长木桌上聊天,俱乐部成员陆陆续续进来。王晓雯(Wang Xiaowen)带着她的朋友Eagle进来,带着一顶Titleist的帽子。另一位名叫石小雷(Shi Xiaolei)看见我,停了一下,然后用韩语跟我打招呼,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。然后与俱乐部同名的刘吉走了进来。
“我们的秘密武器!”Rex说:“你知道刘吉吗?他非常有名。崇礼的人都认识他,所以我们俱乐部才用这个名字!”
刘吉,37岁,中国顶级俱乐部滑手,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,上面还贴着纱布,修板时弄伤的。
大家都来到这里,参加“中国精英滑雪联赛”,决赛早几天在万龙举行,那是崇礼附近最早开业的滑雪场,十年前就有了。比赛奖品包括万龙的季卡,价值数千美元的滑雪装备和Jackson Hole(美国佛罗里达州)的“十日游”。但对刘吉滑雪俱乐部来说,这场比赛只是“中国高山滑雪巡回赛”的一次练兵,此巡回赛将于三月份在距北京700英里(大概1100公里)的亚布力滑雪场结束。Rex希望他的团队可以再次赢得这场比赛。
“我们不能把它丢了”,他说道,同时指着架子上的哑光金色头盔,嘀咕着:“金色头盔,只有一个。”
“那奥运会呢?”我问:“中国能赢一金牌吗?”整个房间,一片安静。
“滑雪跟乒乓球不一样,”Rex面无表情,但还是想铿锵有力地说清楚:“我们中国人有啥做不到的!”
当其它城市纷纷退出,只剩下北京和阿拉木图(哈萨克斯坦首都)竞争2022冬奥会主办权后,舆论一片抱怨。开幕式和闭幕式,以及冰上项目,将在首都北京举行。这当然非常好看,没有谁比中国人更会制造这种盛大的场面。但是,雪山运动项目,是另外一回事。
崇礼地区的滑雪场将举办北欧两项、单板和自由式等赛事,它们遍布在阔叶树木、迎风山脊或紧凑的峡谷地带。尽管非常寒冷,这里的年降雪量只有大概60英寸(约150厘米)。另外,所有这些山坡都不具备进行奥运速降项目要求的800米垂直落差,所以,高山赛事将在朝北京往回走85英里(约137公里)的延庆举行,但此地的降雪量甚至更少。
长城岭滑雪场山顶上的保安。(Kari Medig)
尽管条件如此,北京周边的山地地区仍然一跃而起,成为中国冰雪运动的热点地区。2016 ISPO (世界最大的运动产品展)关于中国滑雪产业的一份报告指出:2000年,中国50家滑雪场的访客总量只有三十万,而到2015年七月,北京赢得冬奥会主办权后,全国568家滑雪场访客量达到一千二百五十万。崇礼最大最活跃的滑雪场之一——密宛云顶滑雪场市场部副总监、来自美国的 Erin O’Hara 最近表示:“当奥运会举行的时候,中国将有1000家滑雪场”。
尽管大部分滑雪场都非常小,垂直高度大概只有350英尺(约100米),中国市场的增长速度在全球滑雪业内独占鳌头。“太让人羡慕了”,加州Squaw Valley(斯阔谷)及Alpine Meadows(高山草甸)滑雪场母公司——Squaw Valley Ski Holdings总裁及首席运营官 Andy Wirth 表示,他与密苑云顶建立了数年的合作关系,“欧洲加上美国从1975年至今的增长幅度,中国用几年时间就实现了。”
这场“滑雪盛世”的早期驱动力,来自中国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,而奥运会则是政府点燃这个经济火箭的导火线。在会见国际奥委会时,习近平主席曾提出“三亿人上冰雪”,根据FIS(国际滑雪组织)数据,当时中国滑雪人数为一千五百万人。为了实现这一“冰雪梦”(北京市政府用词),政府已经启用了最擅长的经济增长引擎:投机性房地产开发。政府实质上拥有全国所有的土地,通常把土地卖给开发商(有时是国有机构),通过国有银行促进贷款,并通过政府行为打造良好的市场环境。
“想象一下,这就相当于美联储、财政部、白宫、参议院以及各个行政部门一起,为银行、教育组织、规划署、开发商和运动员等团体制定指导方针,共同推动滑雪产业发展”,Writh解释。
2016年,中国富商之一王健林,斥资35亿美元在东北打造一个拥有约3000个床位和两个高尔夫球场的滑雪场。六月份,斥资60亿美元、拥有六条雪道、世界上最大的室内滑雪场正式落成。目前,开发商已投资超过100亿美元于建造新滑雪场,大部分集中在崇礼,因为它靠近北京,而且越来越近。为奥运会打造的全新高速列车,将为二千二百万雪友提供极大便利,乘车用时将从已往的四小时缩减到一小时以内。
高速列车示意图。(Petra Zeiler)
奥运会还将支撑了这场增长的情感成分。2008年北京奥运会,中国赢得了51枚金牌。索契冬奥会,只得了三面金牌,而且全是短道速滑项目。2006年都灵冬奥会,中国赢得一面空中技巧金牌;但高山项目的最好成绩,要追索到1980年的第十八名,从未有选手进入世界杯级赛事。对于一个全球大国来说,这的确有点尴尬。双板滑雪由挪威人于十九世纪发明,阿尔泰(Altai)山上的岩石壁画,描绘了他们滑雪追捕野山羊的情景。
因此,北京市政府于2016年发布了第十二号文件,要实现“金牌突破”。指示中包含基础设施建设,培养成千上万名运动员、教练和技术人员,甚至升级软件设备。同时,政府发挥宣传手段,促进冬季运动热情。举办如“少年儿童冬运会”等。在冬天打开CCTV 5 频道,你必定能看到冬季运动相关节目。宣传小组到达各个学校,组织进行冬季运动活动。“他们非常开心,因为其中一部分从未接触这些运动,”二十六岁的Eddie Yang说道,他是我在崇礼认识的推广者之一,目前管理一家儿童滑雪学校,“对我们来说,这些运动很酷。”
如果把2008年奥运会看作是中国的惊艳亮相,那么2022年冬奥会将是中国国民生活质量持续上升的展现,这是“中国梦”的核心内容。“以人为本是指示的重点”,前滑雪产业执行总监、现北京 Axis Leisure Management 咨询服务公司老板 Justin Downes 说道:“那就是更好的食物,更洁净的水,禁止吸烟,走进自然,保持健康。”
结果是,中国正面临一个挑战:高山度假区已经在国外存在数十年之久,但一个成熟的中国国内滑雪运动界尚未成型。在一个人人都是新手的国家,需要有人教授经验。
回望二十一世纪开头几年,如果想学滑雪,你就得找Flower,她的真名叫郝世花(Hao Shihua),现年46岁,留着一头深紫色短发。她曾是中国最顶级的技巧型滑手,1989年到1992年间,曾拿下九个全国高山锦标赛。九十年代末,她开始教授滑雪,并制作了当时唯一一部在电视上播出的滑雪教学视频。
现在,你仍然可以在优酷上找到这些视频,当时意气风发的Flower脚踏红白色Dynastar雪板,身穿红白色雪服,头戴红白色头巾。在她身后,成排学生正展开双臂,认真地学习拐弯。她的方法广为流传,你在雪场随便拦住一个人,他/她很有可能学习过她的“飞鹰功”。
如今,Flower正在未来的奥运会举办地之一——崇礼——工作,经营着她的“郝世花滑雪培训中心”,这是中国第一家专业滑雪培训机构。Flower递给我一杯绿茶,通过她的生意伙伴March翻译,Flower告诉我,生意正蒸蒸日上,目前拥有60名教练,“明年将有500名”。吓得我差点把茶杯打翻。
“500名?”
“500名。”
她说如果我想去看看教练们上课,可以到富龙滑雪场。这是一个投资达39亿美元、六个月内从光秃秃的山头变身成缆车、魔毯等设施齐全的一站式服务滑雪场。我叫了一辆出租车,直奔那头。
“Hello!Hello!”一位保安在我后面呼喊。我正在富龙尘土飞扬的停车场里,被一棵巨型圣诞树挡住了去路。寒风呼啸,大雾弥漫。保安冲我笑嘻嘻,并指着滑雪中心的方向,一个醒目的指示牌上写着:FULONG FOUR SEASONS RESORT, A PLACE WHERE YOU CAN BE WIDE-OPEN.(富龙四季度假区,让你心旷神怡之地)。
万龙滑雪场;正在富龙滑雪场大厅休息的郝世花滑雪学校成员。(Kari Medig)
我并没有看到Flower的教练,于是坐在靠近选餐区的用餐区域,观察这周围的场景。这里更像是一个机场候机区,巨大的天花和非常干净的石质地面,一名表情严肃的清洁员正驾驶着擦光机。透过巨型曲线形落地玻璃,看到一大片人造雪,以及一个从灰色地面上拔地而起、正在兴建的小镇:数十部起重机和一个名叫Holiday Inn的大型公寓。三条缆车正在运行,一条空中缆车直抵三公里外的崇礼中心城区。
王诚,是这里的老板,39岁,曾经当过农民和军人,现拥有自己的煤矿、超市和化工公司。他与几个顾问正好路过,微微向我点头致意。前几天,我在Tang Inn举办的私人晚宴上见过他,当时他热情洋溢地讲述了滑雪的巨大前景。
“作为一个人,应该为社会以及周围的人创造价值。”当时,他说道。有时还计划过把雪场免费开放给更多的人,连缆车票加住宿大概每人费用为130美金,但前提是他们都要达到“会拐弯”的水平。“我想让大家都开心。”他说。
随着中国滑雪运动的爆炸式发展,许多滑雪学校采用如“美国职业滑雪教练”(Professional Ski Instructors of America)的西方教学方法。结果是:只有百分之二的中国滑雪新手,会再次接触这项运动,而美国的这一数字,是百分之十。“西方人不介意每次滑雪都上一个数小时的课程,”March告诉我:“中国人都想经过两三天的课程就学会滑雪,学不会可怪不了谁。”中国学员更倾向于把教练当作佣人:递水、系鞋带和点餐。教练最后只能使客人像是学会了滑雪,但实际上不会。“他们变成了讨小费的侍应”,他说。
现在,Flower的“五天训练营”价格为875美元,包含雪票和食宿。为了保证新手最后学会从山顶滑到山下,课程包含室内课堂、室内练习和雪道练习,遵从循序渐进的方法——还加入一些“激将法”。“当我看见有人躺下或者抱怨,我就对他们大喊‘起来!别找借口!’”March说:“西方人上课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,但中国人在学校就学会了这样。”
在富龙这边,浓雾散开,我找到了一个“郝世花滑雪培训中心”的教练们,他们穿着明亮的黄色雪服正在训练。我赶快走出来,乘搭L1缆车来到B1雪道与B5雪道交汇的山肩处。雪道的评定体系像是北美与欧洲的结合体,绿色圆圈,往上蓝色方块,红色菱形,到最后的黑色菱形。
我打卡进入山顶,从B8下来,这是一个“蓝红”雪坡。我并不满意,就像滑一个大斜坡,而一侧橙色安全网外,就是断崖。人造雪非常顺滑,像玉米粒一样,但气温是十度。我及时停下来,看见一个教练的一边雪板掉了,冲进了护栏。当我二十分钟后乘搭缆车上来,他还在那个位置,正准备被救援车拉下去。
就在万龙要举行比赛的前一天,我转到了密苑云顶的房间,里面还有一个私人浴缸。这个滑雪场由一个马来西亚开发商于2012年开设,位于崇礼城区以东十四公里。从城区过来的双向车道,弯弯曲曲地经过一个名叫“黄土嘴”(Yellow Dirt Mouth)的村庄。向右走去太舞——一个全新的西式滑雪场,靠近着“野长城”。来自北京的高速列车,将以此为终点。
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我与来自科罗拉多州博尔德(Boulder)的O’Hara一同滑雪,他在十年前移居中国。这个雪场现有五条缆车和大概二十条雪道;到2021年,这里将有十六条缆车和88条雪道。O’Hara指向土坡上的旗帜,告诉我那将是奥运会的“蘑菇道”场地,其中有一条雪道名叫“Squaw Valley”。而在Squaw,有一条雪道叫Secret Garden(密苑)。
密苑云顶滑雪场缆车。(Kari Medig)
自2016年开始,一些雪场开展合作进行交叉推广,一个雪场的季票持有者,可到另一个雪场免费滑五天。去年五月,Squaw接待了来自中国自由式滑雪队和密苑云顶运营主管的代表团。(谁也没想到,密苑云顶于2017年雇用了Wirth的儿子Jace)去年冬天,奥运金牌得主、Squaw推广大使 Jonny Moseley 曾来到云顶,参加了这里举办的“与Jonny一起滑雪”活动。
Squaw不是唯一一家想进入中国市场的美国滑雪场,在崇礼的山脚下,你还可以看到阿斯本 Snowmass滑雪场和韦尔山Epic Pass全季滑雪场的广告。在比赛号服上,我还看到了Jackson Hole的“野马”标志。中美雪场之间的人员交流日益常见。“滑雪业界的每一个人,都对中国非常感兴趣,”Vail国际销售总监 Ian Jenkins 说。
尽管如此,没有人想把数目庞大的中国滑雪者,马上吸引到美国的滑雪场。目前,Squaw Valley每个雪季接待中国滑雪者只有数百名。到奥运会举行的时候,这个数字可能增长十倍,但仍不到Squaw总访客数的百分之一。相反,滑雪场都采取长远的战略,他们理应保持乐观。最近,全球著名的市场预测公司 Oxford Economics 研究显示:到2025年,中国境外旅行消费将达2550亿美元,约等于美国境外旅行消费的两倍。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中国新富人将不到45岁,而与奥巴马在任期间签订的“十年签证”互惠政策,将促进旅游增长数字。
与滑雪更相关的是,中国人热爱极限运动。北京就近的小雪场,各大公园蓬勃发展,颇有当年南加州猛犸山(Mammoth)的风范。中国的运动员有着良好的前景。滑手张义威,现年25岁,11岁离开体操学校,开始练习单板。2015年,他成为第一个在U型场里成功做出Triple Cork的人。“最让人欣喜的,不是孩子们都欢喜玩公园,而是父母接受程度的转变。”来自苏格兰、37岁的 Simon Adams 说,他于2003年来到中国,协助修建“一步公园”,这是一家专门修建滑雪与山地车场地的公司。“以前,‘一孩’政策迫使父母监督孩子一定要学习,现在,父母学会只是鼓励他们。”
碧山(WildChina)是一家位于北京“量身定制深度旅行体验”的旅行公司,创始人兼CEO张玫,最近创立了一家子公司,专门带领中国人到美国国家公园徒步远足或攀登勃朗峰、乞力马扎罗山。“一切蠢蠢欲动。”她说。2006年,Outside杂志开始做中文版,目前读者已达60000人每月。
在云顶滑了几趟之后,我遇见了王小源(球叔),现年39岁,一头蓬松的嬉皮士发型。2000年,他在北京创立了一个滑雪俱乐部,如今已发展为一家拥有12家店铺、价值900万美元、名为“自由地带”的企业。正如球叔所言,中国对西方休闲运动的喜爱,是当今“美好生活”这个概念的部分体现。“五年前,我们出国买香奈儿;现在,我们去波士顿跑马拉松。”
在万龙比赛前的Melody;王小源 aka.球叔。(Kari Medig)
他告诉我,下一个阶段,中国人将制造并出售自主品牌的装备产品。球叔的店铺里出售K2等美国品牌产品,现在他想生产在美国设计、中国制造的一系列滑雪产品。
“中国和以前不同了”,他说:“我们不只是在抄袭西方的产品,我们非常勤劳,可以做自己的产品了。这就是现在的中国。”
万龙比赛日,Rex在微信上联系了我。万龙与云顶有一条互通的山脊,他叫我过去。坐上缆车,扛上雪板,走了十分钟平路到达万龙,正好午饭时间。Rex与数位同样来自刘吉滑雪俱乐部的队友,加上数十位来自其它俱乐部的选手,一整个早上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滑雪回转比赛。我正好过来看决赛。
O’Hara告诉我,整个崇礼的滑雪场里面,万龙最“中国”。我立马就明白他的话了。雪坡上有数百位滑手,有些人还不熟练,但大多数是动作像教科书一样的进阶新手。我在滑雪大厅与Rex和Melody碰面,这是一个木材和玻璃结构的房子,他们正与队友一起吃面。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儿童游戏区,和一个用来上烹饪课的厨房。(万龙老板罗力,正是做西式点心起家的)这里的食物非常不错——火锅,炒菜,寿司,饺子——如果我想购买,可用微信扫码支付。
万龙滑雪场餐厅内。(Kari Medig)
Rex的英语非常好,但并不擅长使用英式俚语。他把“Do you want to go?”说成“Do you want to fuck off?”是的,我的确想滚蛋(fuck off),不顾这50美金两小时的雪票。作为季卡(1480美金!)的持有者,Rex和Melody只须打指纹,即可上缆车。
“我已经被淘汰了。”当我们滑过桦树林的时候,Rex闷闷不乐地告诉我。资格赛中,他的状态不好,错过了近道。“我们还有刘吉。”
我们来到了山上一处将要兴建高端酒店和餐厅的地方,远眺“黄土嘴村”,Rex感慨:“那条村以前非常贫穷,不过,现在他们的生活改变了。他们不用再拔萝卜,而是开车去自助餐厅上班。”
这是让人欣喜的感慨,但他们忽略了对这些浩大工程对环境影响的评估,以及当中有些雪场,奥运会之后能否延续下去。目前,中国就被那些虚张声势的房地产项目缠身。一个例子是位于崇礼城区以南的塞北滑雪场,于1997年开业的中国第一个私营滑雪场,现在已经结业。这里已变成拍摄“僵尸”恐怖片的最佳场地——风化的缆车在寒风中吱吱作响,一个巨大的水泥“雪人”,是曾经的歌舞厅。
废弃的塞北滑雪场。(Kari Medig)
废弃的塞北滑雪场。长城岭滑雪场缆车后的风力发电机。(Kari Medig)
然而,在万龙,看见这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这项运动,我情不自禁觉得希望尚存。在他们对“新体验”的追求当中,一个寻求刺激的中国新兴阶层正在投入滑雪运动,他们展开双臂,享受着从山顶滑到山脚、新鲜空气钻入温暖双肺的快感。无论现在的情景是如何“粗制滥造”,滑雪的种子已经洒落在这个国家。
“成为一名滑雪教练,以滑雪维生,每年工作几个月,然后到世界各地滑雪——年轻人都认为这样非常酷。”徐宗行(Johnxon),前密苑云顶总教练,在阿尔卑斯山执教数个雪季后,名声远播。他如今是崇礼一个新滑雪场——翠云山银河滑雪场滑雪学校的教头。“现在我跟别人说起这些事,他们都不相信。”
走下缆车后,我紧随着Rex,他正在人群当中拐着大弯。我们与刘吉俱乐部的成员,一起来到终点线看决赛。选手在这里停下来后会扬起漫天的雪花,在镜头面前整理整理后,拿着毛绒娃娃麦克风接受采访。他们都说说滑雪有多好玩,雪况如何,滑雪对健康的促进等等。
“刘吉过来了!”Rex喊道,俱乐部成员也聚了过来。刘吉差点就失手了,好在及时调整,最终29.23秒冲过终点线。这足以让他获胜。
现场DJ放出了The Weeknd的“Starboy”,Rex他们冲上舞台拍照。有免费啤酒和曲奇饼供应。“最佳俱乐部!” 现场主持人宣布,并交给他们一个装满啤酒的奖杯。“太开心了!”刘吉大喊。
后来的几个星期,Rex和我一直在微信上保持联系。我把在俄勒冈州巴彻勒雪山(Mt.Bachelor)的滑雪照片发给他,他把与Melody一起吃饭的照片发给我。一天晚上,Rex在微信上发我一些在亚布力“封板会”的照片。
“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比赛吗?那个全国比赛。”他说。
“我记得!”我说。
“这次全国最牛逼的滑手都来了。”
“你们的俱乐部拿下‘金头盔’了吗?”
“我拿下第五名,”他说:“刘吉第一。”
Tim Neville 于2000年起为Outside撰稿。Kari Meig系来自加拿大的编辑兼摄影师。